夜读寒山 夜里我用了一个小时抄写寒山的诗。寒山,是一个在美国被高估,在中国被低估的诗人。他的诗歌被加里-施耐德翻译成英文后,影响了一代人。「人问寒山道,寒山路不通」这句诗就印在描写南北战争的小说「Cold Mountain」扉页上。所以那部同名电影应翻译成《寒山》,而不是《冷山》。 「人问寒山道,寒山路不通。夏天冰未释,日出雾朦胧。」这首诗在1950年代被 Gary Snyder 翻译成英文: Men ask the way to Cold Mountain Cold Mountain: there's no through trail. 我相信,很多美国人一下子被这几句诗给惊着了。到了六十年代,寒山的诗在大麻、酒精、摇滚乐的共同催化下,成了美国反叛青年们的精神鸦片。 其实,李商隐的「刘郎已恨蓬山远,更隔蓬山一万重。」比这首诗,无论从意境,从诗艺,从整体上,至少好5倍,但因为用典太多,老外看不懂,所以没有成为在美国脍炙人口的佳句。否则,获奥斯卡的就不是《Cold Mountain》,而是「Elf Mountain」了。 胡适在《国语文学史》中,把寒山、拾得归于晚唐,并认为他们的诗应该是无名诗人的创作。胡适是提倡白话文的,对寒山的白话诗也拿来为我所用。从中国文学的传统视角看,寒山的诗用词不工,说理太直白,格调也不高,不符合「风雅颂」的传统,被归为唐代的末流诗人。 然而,寒山与西方相遇,藉着 Gary Snyder 的翻译走红,成为西方视野里的中国文学图景。这一点很有意思,值得以后研究。 也许中国文学史应当改写,循着胡适白话文的路线,找一条「平易汉语文学」(Plain Chinese)的线路。而在这条线路上,乐府,民歌,王维,白乐天,寒山,冯梦龙等人,无意要占据盟主地位。 街衢为何喧闹,万民为何纷争?群山不一直矗立在那儿吗?松涛不一直回荡在哪儿吗?你们谁能让大海里的波浪平息?你们又有谁能让大树的根系不再蔓延?在滚烫的红尘中,你们不过是尘土和水汽。塞绝的是穿过寒山通向家园的路。 这也是夜读寒山的意义。
【译诗一首】致中国同志们 作者:加里-史奈德(Gary Snyder) 翻译:王佩 中国和苏联的大军 在宽阔的平原上对峙。 赫鲁晓夫和毛泽东各站一边, 赫鲁晓夫吼道: “把欠的钱还我!” 毛笑了又笑,长发飘飘, 他的脸又圆又光。 两军开始前进--他们相遇 但没有冲突 相安无事各走各的线 自始至终毛泽东笑着 他抓出一把钱 笑着给了赫鲁晓夫。 毛主席在长征中的私人物品: 两张棉毛毯 一件汗衫,两条裤子和外套 一件套头衫 一把打补丁的伞 一个用来盛饭的搪瓷茶缸 一个有九个口袋的灰箱子 就像寒山站在那里 铁鞋踏破峭壁 发梢贴在微笑的嘴角 也许正在卷一支 延安特产的烟 吸一口政治的大麻 世界本是一个 爬出尘土飞扬的窑洞 (对唐人街的王来说,无论发生什么 他都要从华人学校里退学,打他爸爸一拳, 离开洗衣店,从金门桥逃向大海 他能成功吗?) 蛋壳一样薄的 龙山黑陶壶 也许制造于公元前3000年 你也杀人 我看到西藏人从高原上 穿着长统靴蹒跚而下 平原上的热度 让他们在皮草下大汗淋漓 从Almora凝望Trisul 北京新印制的地图 将它们统统称作中国 从这里一直遥望恒河平原 从香港新界的松树冠 朝另一边眺望:收割的土地 鹅、鸭、孩子 **远处的喧嚣 顺流直下 隐约几个人影 走上跳板 正给小船装货** 这就是中国吗, 又平,又棕,又宽? 那些祖先 留给我们什么 孔夫子,一些古建筑 水土流失 青山变成荒漠 岩石裁剪着洪水,淹没小山 那些无用的河口 盐碱和沼泽 淤泥堆积在河床上 听琼-贝兹在唱“东弗吉尼亚” 那些日子 我们漫步在鲜花盛开的 十亩樱桃园 手牵着手,嘴对着嘴 在黄昏讨论列宁和马克思 而你正向北京进发 我把手伸进她的衬衣下 解开她的胸罩 把手放在她的乳房上 她的呼吸芳香,带着五月的热量 我在想整个世界 我的爱人,都应该象现在一样 鲜花,书籍,革命, 更多的树,强健的姑娘,清朗朗的春天 你拿下了北京 毛主席,你应该戒烟 不要去理那些哲学家 建水坝,种树 不要徒手消灭苍蝇 马克思不过是另外一个西方人 他的理论只适合存在于脑子里 你不需要炸弹 回归农业吧 写诗,畅游江河, 那件蓝袍实在棒极了 不要向我开枪,改天一起喝酒, 等着 我
给诗人邵风华的信 这是一个普通的周末 我打开MSN 看到红颜知己们纷纷诘问 邵风华是谁 为什么给你写那么煽情的信 我赶紧顺着光缆到达你的博客 看到你写给我的端午节的诗 诗比粽子好 不用包装保质期还很长 读完诗 我也仿照你们诗歌界的样子 分 行 回一封 抑或是 诗 抑或是 信 风华如晤 湖畔匆匆一别 已一年矣 这一年 也没什么特别值得汇报的 雨中的红莲 依然为新款的单反相机开放 诗人的雕像旁 站着嘟着嘴扮可爱的 老徐的娘 也没有什么特别需要嘱咐的 又不是青葱少年 托你照看家乡小河边 那棵刻着“王佩断肠处”的老榆树 也不需要你再做信使 把信送给小红帽 况且她如今正在给儿子讲灰太郎 风华你说 自从89年以来 我们的成长 是一个悲剧吗 那年夏天 你被分配到遥远的公路站 闷热的宿舍里 蚊子一次次自杀性袭击 而我们彻夜在谈论 北岛、西西弗神话、普罗斯特 以及永恒的话题-- 姑娘 后来你去了外高加索 以倒卖石油的名义 去寻访喀秋莎的故乡 长着水桶腰的柳达米拉-波罗科夫耶夫娜大婶 给你端出新鲜的乳酪 你不喜欢写游记 所有的风景都化在你的心里 可是你发现 如果不表达 跟一个死鱼眼一样的公务员 又有什么两样 在跟公共厕所旁的老人蹲着下完一盘象棋之后 你又想起应该写诗 车二平六 马八进七 可你脑子里如今全是 象棋大师百局名谱 你勉强写了几行之后 发现还是直接做诗人好了 于是你参加大大小小的诗人聚会 在网上与人论战什么是“新汉诗“ 你激动地用一指禅打字 打得小梅给你新买的衬衫都已汗湿 去年夏天 你来到杭州 我没有什么可招待你 除了一湖清风 满地明月 还有 杨公堤上一场暴雨 这可不是我们想象的诗生活 我们本应该 泛舟湖上 羊羔美酒 二八佳人 弹琴吹箫 可是你知道 如今的行情 会这种乐器的小姐 很贵很贵 所以我们还是顺应时代潮流 陪小梅血拼吧 我最近把写博客的时间 用来照顾一只猫 今天花了一个小时给猫洗澡除虱 小猫怕水 我要一遍撩水 一遍跟它讲道理 直到我的老腰已经直不起来 再把它用吹风机吹干 看着它蓬松干净的毛 我觉得这就是我能写出的 最好的博客 纸短情长 见字如面 各自珍重 努力餐饭 不出半年 我们再见 习习谷风 霍霍雷电 止止行行 心心念念 王佩顿首 2010年6月27日
【诗一首】垃圾时间 他们说 历史进入垃圾时间了 不愿意煎熬的人们 从摩天楼上纵身一跃 变成纷纷雪花 盛开在七月 小蟊贼开始打劫金店 也不管得手后能逃出多远 东南亚的杀猪盘 改行绑票和撕票 连哈马斯都自叹不如 两个东北人因为你瞅啥 而拔刀相向 然而打不起来 因为从河南运回来的小麦里 掺满了沙子 连东北人都敢骗 真真真要反了 他们说 历史进入垃圾时间了 一架中美包机 把走线的人运回母国 走在大街上的外国人 警觉地看着四周 你的宅基地不是你的 而是集体财产 人间清醒的标语 刷在我朋友的农家院墙上 这边大旱 那边抗洪 一切才刚刚开始 他们说 历史进入垃圾时间了 什么AI 什么大模型 都不能避免 外卖小哥的嚎啕大哭 都不能让 保洁阿姨有片刻休息的功夫 上面来人检查了 环卫工人在烈日下 弯腰擦拭着斑马线 考工考编的人群 挤满了操场 大家排好队 大家不要挤 公平公正公开 人人都有机会 然而手机屏幕上刷到的不是这样 湖北经济学院 这个伟大的学校的毕业生 在国企肥缺的招聘中 力压斯坦福 历史进入垃圾时间了 东北报考志愿专家说 不要学新闻 中国已经没有新闻 不要报文科 文科都是服务业 要学习 计算机科学 你们看那个程序员 一不小心成为了全球首富 卖煎饼也有光明的未来 当然你要在大笨钟旁边卖 不要在外滩的大钟旁边摆摊 一切都会过去 忍一忍就是一辈子 父母都是农民 这辈子做一个乡医 这就是阶级跃迁了 还想怎么样 进国网和烟草吗 历史进入垃圾时间了 我却依然在和我的诗友们 读诗、谈诗和写诗 任它风吹浪大 唯有诗歌留存 不止一个诗人 从盛世走入垃圾时间 杜甫如此 李清照如此 奥登也如此 你选择了诗 就等于无视垃圾 也无视时间 或者钟爱数学也行 纯粹的真理也行 战火四起 杀声震天 阿基米德在地上坐着他的几何题 只是一道阴影过来 他才抬起头 对拿着刺刀的士兵说 对不起,别打扰我画我的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