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波斯卡《希特勒的第一张照片》 译者:陈黎 这穿着连身婴儿服的小家伙是谁? 是阿道夫小娃儿,希特勒家的儿子! 他长大会成为法学博士吗? 还是在维也纳歌剧院唱男高音? 这会是谁的小手、小耳、小眼、小鼻子? 还有喝饱了奶的肚子——我们不知道: 是印刷工人、医生、商人,还是牧师的? 这双可爱的小脚最后会走到哪里? 到花园、学校、办公室、新娘, 也许走到市长女儿的身旁? 可爱小天使,妈咪的阳光,甜心宝贝。 一年前,在他出生之际, 地面和天空不乏征兆可寻: 春天的太阳,窗台的天竺葵, 庭院里手摇风琴的乐音, 包在玫瑰红纸张里的好运势。 他母亲在分娩前做了个预示命运的梦: 梦中见到鸽子是个好兆头—— 如果抓得到它,一位恭候已久的客人就会到来。 叩叩,是谁在敲门啊?是小阿道夫的心在敲。 小奶嘴,尿布,拨浪鼓,围兜, 活蹦乱跳的男孩,谢天谢地,十分健康, 长得像他的父母,像篮子里的小猫, 像所有其他家庭相簿里的小孩。 嘘,现在先别哭,小宝贝。 黑布底下的摄影师就要按快门照相了! 克林格照相馆,墓地街,布劳瑙, 布劳瑙是个虽小但不错的市镇, 殷实的行业,好心的邻居, 新烤的面包和灰肥皂的气味。 这里听不见狗吠声或命运的脚步声。 历史老师松开衣领 对着作业簿打呵欠。
聂鲁达《性》 暮色中的门, 夏季。 最后一批经过的 印第安人的木轮大车, 闪烁的光 以及着火的森林的 烟雾, 带着红色的味道 直飘到街上, 远处火灾的 灰烬。 我,悲痛伤感, 心情沉重, 恍惚, 短裤, 瘦腿, 膝盖 与眼睛期待着 意外的宝物, 罗茜塔和何塞芬娜 在街的 对面, 露齿睁眼, 光彩熠熠,以有如隐藏的 小吉他般的声音 呼唤我。 我走过 街,迷惑, 恐惧; 我一到 她们就 对我低语, 抓着我的手, 蒙住我的眼, 带着我以及 我的童贞一起 奔向面包房。 沉默的大桌子,庄重的 面包之所,空无一人; 在那里,她们两个 与我—先落入 罗茜塔之手, 后落入何塞芬娜 之手的囚犯。 她们想脱掉 我的衣服, 我逃开,颤抖着, 但我跑 不动, 我的腿 不听我 使唤。接着 这两个妖女 在我眼前 变出 奇迹: 一个有五颗小蛋的 小野鸟的 小巢, 五颗白葡萄, 林野生活的 微小 聚落, 我把手伸向 前去 而 她们乱弄我衣服, 抚摸我, 张大眼睛审视 她们第一个小男人。 沉重的脚步声,咳嗽声, 我爸爸跟着 一些陌生人 到来, 我们跑进 黑暗深处, 两个海盗 与我—她们的囚犯, 在蜘蛛网之间 挤作一团, 紧紧抱着 在一张大桌子下,心惊胆跳, 而那奇迹, 那有着五颗天蓝色小蛋的 小巢 落地,它的香气和结构 终被入侵者的脚压碎。 但,连同阴暗中的 两个女孩 和恐惧, 连同面粉的味道, 幽灵似的脚步声, 逐渐暗去的黄昏, 我感觉某样东西 在我的血液里 有了变化, 一朵带电的 花 升向我的嘴 我的手, 饥饿而 纯净的 欲望 之 花。
茨维塔耶娃简介 茨维塔耶娃(Marina Tsvetayeva, 1892-1941),与阿赫玛托娃并为二十世纪最杰出的两位俄国女诗人。她出生于莫斯科, 母亲为钢琴家,父亲为艺术史教授,并创立了当今的普希金美术馆。她18岁出版第一本诗集,19岁嫁给同辈诗人艾弗隆(Sergei Efron)。在俄国大革命爆发前,他们生有二女;革命后,茨维塔耶娃开始经历二十世纪初叶俄国的动乱与残暴。在继之而来的大饥荒年代,她被迫将女儿安置在一间公立的孤儿院,小女儿因营养不良死于院中。1922年,她申请带着女儿出国找加入白军阵营的丈夫,一家人先在捷克,后往巴黎,过着流亡生活。1937年, 茨维塔耶娃的女儿与艾弗隆先后回到俄国,1939年茨维塔耶娃也带着儿子回国,全家团聚,但女儿、丈夫随即被捕。茨维塔耶娃绝望地发现自己生活的困厄:她与儿子居然连吃都吃不饱。1941 年她上吊自杀,一个月后艾弗隆也被判死刑遭枪毙。 茨维塔耶娃是一位孤独、悲苦,却又敏感、激情的人。诗, 以及对某些诗人的热爱,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事。她感情丰富, 恋爱不断,却少有圆满结果。第一次大战期间,她与诗人曼德尔施塔姆有过短暂的恋爱,两人互赠了许多诗[此处译的第一首诗即是她写给他的;作曲家肖斯塔科维奇(Dmitri Shostakovich,1906-1975)在死前两年将世诗在内的6首茨维塔耶娃的诗谱成歌曲,即其 0p.143]。她曾狂热、密集地和未曾谋面的里尔克通过信, 另一位诗人帕斯捷尔纳克更是她一生亲密的笔友、精神的恋人。 她的诗,一如她的人,极其强韧而具个性,形式灵活,语言多变化, 意象强劲有力。帕斯捷尔纳克在谈及俄国现代诗人时,曾说:“她是我们当中最好的。”短短一句话,说明了茨维塔耶娃在二十世纪俄国诗坛的地位。
茨维塔耶娃《嫉妒探》 你和另一个人过得如何? 日子更单纯了吧?船桨划动, 而后长长的海岸线,很快地, 对我的记忆, 便只像漂浮的岛屿了 (在天空,不在水面): 灵魂,灵魂!你们注定是 姊妹,绝不会是恋人。 你和一名平庸女子 过得如何?失去了神性? 罢黜了王后, 你自己也下了台。 日子过得如何?你烦躁吗? 你畏缩吗?你如何起床? 无尽的庸俗的税务 你应付得了吗,可怜虫? “大吵大闹歇斯底里—我受 够了!我要自己租房子住!” 你现在和另一个人过得如何了, 你这位曾是我挑选的人? 更合胃口,更美味吗,你的 食物?吃腻了可别呻吟。 和一个复制品生活得可好, 你这践踏西奈山的人? 你和这世上一名陌生人 过得如何?你能(请坦白) 爱她吗?或者觉得羞愧 仿佛宙斯的缰绳系在额头? 日子过得如何?身体 健康吗?歌唱得如何? 良心发作时(可怜虫!) 你怎么应付? 你和那以不合理价格 买来的市场货,过得如何? 卡拉拉大理石之后, 你和那石膏粉屑 过得如何?(自石块中凿出的 上帝,如今被捣得粉碎。) 莉莉丝以后,你如何与一名 千万人般的女人一起生活? 饱餐新鲜感了吗? 魔棒已然除去, 你和一名没有第六感的 世俗女子过得 如何?告诉我:你快乐吗? 不快乐吗?深渊在望,你过得 如何,亲爱的?是不是像 我与另一名男子的生活一样辛苦?
辛波斯卡《读不成书》 翻译:ChatGPT & 白板报 书店不供应 普鲁斯特的遥控器, 你不能随手一按, 切换成足球赛, 或答题赢辆凯迪拉克。 我们活得更久, 却更模糊, 句子越来越短。 我们旅行更快,更远,更频繁, 却只带回幻灯片,而非回忆。 这里是我和某个人。 那里似乎是我的前任。 这里大家都光着身子, 所以一定是海滩。 七卷本——饶命啊。 能不能剪裁,压缩一下, 最好干脆画成图。 倒是有个叫《洋娃娃》的系列, 但弟媳说,作者不是同一个P。 再说了,他到底是谁。 听说他躺在床上一写多年。 一页接一页, 蜗牛般缓慢。 而我们呢,以五倍速阅读, 而且,呸呸呸,运气从未这么好。 英文译文对照 “-NONREADING- Bookstores don't provide a remote control for Proust, you can't switch to a soccer match, or a quiz show, win a Cadillac. We live longer but less precisely and in shorter sentences. We travel faster, farther, more often, but bring back slides instead of memories. Here I am with some guy. There I guess that's my ex. Here everyone's naked so this must be a beach. Seven volumes—mercy. Couldn't it be cut or summarized, or better yet put into pictures. There was that series called "The Doll," but my sister-in-law says that's some other P.* And by the way, who was he anyway. They say he wrote in bed for years on end. Page after page at a snail's pace. But we're still going in fifth gear and, knock on wood, never better.” ― Wisława Szymborsk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