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周前
大饥荒:解开毛氏文革方程式的枢纽 众所周知,毛氏文革,与毛过去所发动的诸多政治运动相比,具有突出的特殊性。观察家们一直困惑的一点是,毛为打倒刘少奇,何以需要如此大动干戈,向自己创立的体制开火?这种怪异的文革式“反权威”逻辑:以一个最高的权威为凭借并在其支持与庇护下的反(次等)权威的 运动,它的非自然性和矫伪性,注定使其不可能真正贯彻到底,注定了其左右支拙,进退失据,最后弄得天怒人怨,成为孤家寡人。这种行为方式与毛历次政治运动的方式,格格不入。 何以如此? 毛在文革中避讳说出的关键词——大饥荒,正是解开这一毛氏文革方程式的枢纽。 从防守的心理看,毛耿耿于怀的,是他的政策导致的史无前例的大饥荒。他要洗掉其可能在人类历史上留下的空前恶名。然而,这一罪行是如此骇人听闻,黑白分明,无可辩驳,无法用意识形态来扭曲(诸如饿死者皆“阶级敌人”……),难于把罪责嫁祸于他者(诸如自然灾害,苏联逼债,地富破坏……不久后都沦为笑话)。中国老话谓之人命关天。更何况是非战争年间史无前例地活活饿死几千万条人命。要想洗白,谈何容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以毛对他所烂熟的历史之感受,他不可能不知道,如果没有一场规模巨大的人心攻防战,如果他不能在这场攻防战中转移焦点、反客为主、反守为攻,如果他不能力挽狂澜把民心汇集在自己一边,他要从民众生命的剥夺者转变为下层民意的代言者,从政敌手中抢回道德的制高点和民意的汇聚点,是完全不可能的。文革中毛曾向人吟咏清人赵藩的楹联:能攻心则反侧自消从古知兵非好战 不审势即宽严皆误后来治蜀要深思。 反映了人心走向在毛意识中的极高分量。以攻心战掳掠民意,进而扫荡政敌,这是前国民党代理宣传部长毛泽东得心应手的事。在当时情势下,除了奋力一搏,扭转人心,夺得道德制高点,毛别无选择。否则,势将如赫鲁晓夫秘密报告里的斯大林一样,被钉在历史耻辱柱上,没有别的出路。况且,毛创历史记录的几千万饿殍早已超越斯大林党内大清洗之罪了,而毛泽东却并无斯大林那种领导卫国战争击败希特勒德国之巨大功勋。 由此可见,打一场大规模的人心民意争夺战,以毛当年的政治处境,以毛的秉性,势在必行。 于是,文革开场未久,毛的运动方向出现了颠覆性的翻转:有了令党内同僚瞠目结舌的“炮打司令部”,有了“造反有理”,有了“凡是镇压学生运动的都没有好下场。” 有了“做大官了,要保护大官们的利益。他们有了好房子,有汽车,薪水高,还有服务员,比资本家还厉害。大官们压人,但是小官、学生、工农兵,不喜欢大人物压他们,所以他们要革命。”自从1966年10月之后至1969年初,毛直觉到并利用了1949年后中国社会受压抑者的不满情绪,突然允许了有限度的自由结社,允许学生、工人、农民自组政治组织,这些组织分化为两大派:原来党团机构在背后支持的,组成保皇派组织;与他们对立的过去受压的在野人群,则组成造反派组织。后者奉毛旨而造反。在将近三年的时间内,从反对刘邓的工作组开始,基本上是毛及其指派的中央文革支持造反派抗拒各级当权派的政治迫害,支持“砸烂公检法”,支持焚烧“黑材料”,反对“血统论”,通过中央文革支持地位卑微的合同工、临时工,……如此等等。 总之,毛泽东摇身一变,成为被侮辱与被损害的小人物的代言人,炮打当权派,炮打旧体制。中国的政治天空,风云翻转,中共掌权十七年来一直被压在底层的人似乎获得了某种解放感。毛成了他们的保护神。而毛之下的“大官们”成为老百姓怒火的发泄对象和出气筒。 一时间,“党天下”大乱。 然而,众所周知的是,在过去,在文革之前的历次毛式政治运动中,他镇压的矛头一直就是对准中国的下层的被侮辱与被损害者——地富反坏右以及前国民政府人员的。因为毛本人就是“最大的官”,就是十七年体制的最高代表者。他本人就是“党天下”的皇帝。 何以在文革初期毛能把自己的角色颠倒过来? 原因在于: 1) 毛在中共党国的独一无二之至尊地位,其权力的自由度已臻最大值。1959年庐山会议,林彪取代彭德怀成为国防部长后,解放军成为毛泽东思想大学校,进而“全国学人民解放军”。毛在1962年七千人大会虽受挫而退居二线,但刘等高官与毛实际上达成了某种利益交换的默契:他们在一线获得实际权力去调整,毛退二线却仍是名义上的最高领袖。即是说,以“出让治理实权”换取“保留至尊声望”。故毛公开的崇高地位未受影响。反而在林彪的神化宣传下,毛登上了神坛,至文革前夕,业已登峰造极。毛发动文革正是利用其公开的不可挑战的地位,直接号令天下。此时的刘少奇们,想必有一种被请君入瓮的痛切感受。 2) 毛以一农家子而于1949年夺得神器,飘飘然,自认“可上九天揽月”,拥有无所不能无限膨胀的自信。 3) 毛预先做足了充分的军事(拉林彪入夥,并拱卫京城)、政治和舆论准备。 ---陈奎德:大饥荒与文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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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细审阅毛的着作及其在文革中的言行,有理由确信,“大饥荒”实际上是毛一生最大的禁脔。饿死如此空前数量的国人,持续达四、五年之久的惨绝人寰的悲剧,在大饥荒之后的毛氏着作中,竟然只字未提。文革的发生,距大饥荒结束不过四年,并不太远。然而,如此巨大而悲惨的事件——空前规模的“大饥荒”导致的 饿殍遍野,毛却一直保持缄默!其内心之恐惧,忌讳之森严,可见一斑。刘1962年当面对毛说:“饿死这麽多人,历史上要写上你我的。人相食,要上书的!”时,毛泽东当时回答说:“三面红旗也否了,地也分了,你不顶住,我死了以后你怎麽办?”(王光美、刘源等:《你所不知道的刘少奇》,郑州:河南人民出版社,2000年,P. 90)注意,毛的焦点是自己死后的政治场景。不难想见,他头脑里冒出的,正是赫鲁晓夫作秘密报告鞭笞斯大林的场景。曾经对毛百般恭顺的刘少奇,何以在七千人大会上公开与毛唱反调?其内心,正如他曾愤愤而言的:“我当主席时,出了这种事情!” 试想,谁愿意承担人类史上最大饥荒罪魁祸首的恶名?(张素华:《七变局:七千人大会始末》P:321 七千人大会闭幕后,刘少奇在整理他的口头报告时,情绪很激动地说:“大跃进”错误严重,这次总结经验是第一次。以后每年要回过头来总结一次。总结一次,修改一次,一直搞它10年,最后做到这个总结符合实际,真正接受经验教训,不再犯“大跃进”的错误为止。他还说,历史上人相食,是要上书的,是要下“罪己诏”的。我当主席时,出了这种事情!刘少奇这些感受很深的话脱口而出,令当时在场的人十分震动。) 不难想象,刘1962年关于历史审判这句话,是深深地烙刻在毛的心中了。无疑,它将产生巨大的政治后果。林彪确实是对毛的心理琢磨得相当透彻的:“我们现在拥护毛主席,毛主席百年之后我们也拥护毛主席。毛泽东思想要永远流传下去。在他身后,如果有谁做赫鲁晓夫那样的秘密报告,一定是野心家,一定是大坏蛋,全党共诛之,全国共讨之”(林彪的政变讲话,1966年5月18日。有谁比林更看透毛?)。 ---陈奎德:大饥荒与文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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概览毛执政以来的连串罪行,不难发现,它们之间是有脉络可寻的,甚至是有因果关联的。文革与大饥荒的关联就是一例。为了掩饰自己政策失败导致的骇人听闻的大饥荒,毛殚思竭虑,惨淡经营,结果一步步走向万劫不复的文革。为了掩盖一桩罪行,结果导致另一桩更大的罪行。这一现象,我称之为罪恶的连环反 应。 回溯既往,倘若没有中国史上规模最大的“文字狱”——1957年的反右运动,没有中国上百万敢言精英知识分子被打入地狱妻离子散家破人亡而导致的全国鸦雀无声,一年之后毛氏发动的荒谬绝伦的大跃进大饥馑可能发生吗?拆除了一切刹车装置(权力制衡,言论自由,司法独立),中国这辆赤色列车,不疯狂地冲向万丈深渊才是咄咄怪事。这里,反右与大跃进(人民公社-亩产万斤-公共食堂-大锅饭-废除家庭)之间的逻辑关系同样是难于否认的。 再往回溯,人们不难发现:一边倒-韩战-闭关锁国-暴力土改-镇反-肃反-大学院系调整-交心运动-批胡适-反胡风–三反五反-农业合作化-工商业社会主义改造……所有这些运动之间的内在脉络,那将是一件有趣而痛苦的炼狱之行,同时也是一桩精神探险之旅。 笔者并非历史决定论者。中国六十多年亦有多次机会可能走上其他路径,惜乎国运不佳,坐失良机。 ---陈奎德:大饥荒与文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