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韵和
2个月前
主席,我是来找你平反的 除了众所周知的张玉凤,还有一个发掘出来的「毛泽东的最后一个女人」。这就是孟锦云。 孟锦云到毛泽东身边,是一九七五年初夏。准确些说,是五月。孟锦云一身陆军军服,和另一个身着空军军服的姑娘,一道去求见毛泽东。她们在中南海北大门往里打了电话,警卫人员写了个条子, 很快送到张玉凤手里﹕ 「田玲和湖北来的孟锦云要找张玉凤。」 张玉凤并不认识孟锦云。如果她把条子一扔,这事儿也就没了。她知道她们其实是来找毛泽东的。她去问毛,毛点头同意了。 「主席,我是湖北来的孟锦云。」 「记得,你不就是我的半个小同乡吗﹖」 「主席,我是来找你平反的。」 毛泽东甚为诧异﹕ 「你这么多年不来看我,见面就让我给你平反,这个反莫法平噢。」 此时他一只眼睛已瞎,另一只视线微弱。孟锦云在他眼里,只是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但他还记得她,这个十几年前跳舞跳出来的女友。 一九五九年,十二岁的孟锦云考取空军政治部文工团。那时她看到一些年纪较大的老同志经常到中南海「出任务」,也就是 陪中央首长跳舞,心里羡慕极了。所谓老同志,不过就是十几二十岁左右。到了一九六三年四月,她十六岁,成了老团员,也被派去陪舞。在「春藕斋」舞会上,她 第一次见到了毛泽东。看过毛跟别的女团员跳过一曲之后,孟锦云主动上前邀毛。这时奏的舞曲是《喜相逢》。 「你是新来的﹖」 「我第一次来。」 「怪不得面生。小同志,你叫什么名﹖」 孟锦云报了姓名。 「这名字好听,你跟孟夫子同姓呢。」 又问到她的老家湖北,更高兴了,连说「是我的半个小同乡﹗」这就是陪毛泽东跳舞的许许多多女友中的一个,认识过程非 常简单,是由孟锦云自己回忆的。 文化大革命开始了。话说空政文工团分成两大派,一派叫「硬骨头革命造反派」,一派叫「红旗革命造反团」,针锋相对, 势不两立。为了寻找真理与靠山,「硬骨头」的孟锦云几个小将一道去中南海找毛泽东,当面告了「红旗」的御状,说他们是「打着红旗反红旗」。毛泽东要她们 「团结大多数」,又用红铅笔写了张纸条,叫她们这五个人去找林彪的夫人叶群。 空军大多由原四野组建而成,是林彪力图要控制的一个军种。毛泽东「找叶群」三个字的手谕,令「林办」主任叶群兴奋不 已,立刻表态支持她们,也要她们支持空军司令吴法宪。孟锦云回到文工团,把这一机密告诉了「红旗」派的哥哥,劝他反戈一击,回到革命队伍里来。她哥哥见事 态严重,赶紧把这一消息遍告「红旗」派成员。事情传开,孟锦云反而成了「硬骨头」的异己。 在林彪的授意下,吴法宪让文工团把那几个经常去中南海跳舞的小将召集问话,要她们汇报主席的情况﹕主席说了什么话﹖ 喜欢听什么歌﹖什么戏﹖健康状况如何﹖吃什么药﹖去了哪儿﹖有什么习惯﹖......点滴不漏。她们每人写了几大篇,有人还去毛泽东那儿偷药,交给林彪手 下的人去化验。 这些情况,又被当作「异己」的孟锦云告诉了哥哥。哥哥把它写成材料,一式两份,托江青和文革红人蒯大富转交毛泽东。 不料江青与叶群订有协议,互通情报,互相惩治对方的敌人。江将材料转交给了叶群。孟锦云的哥哥立刻被抄家,关了起来。不久,孟锦云也被逮捕,罪名是现行反 革命。这一关就是五年,直到林彪垮台。 一九七二年五月十四日,孟锦云被宣布「宽大」释放,安排在武汉一个军队医院当护士。这时她已二十五岁,同医院一位搞 政工的年轻干部小裴爱上了她,他们结婚了。小裴不能再搞政工,被调换工作。孟锦云知道自己档案里仍塞有黑材料。她做了一次人工流产,赚到规定的十五天休 假,借着这点时间,悄悄离开武汉,到北京去为自己想办法落实政策。她找到了好友小丽。 小丽也是当年空政文工团的,也陪毛泽东跳过舞,也犯了「路线错误」打发到农村劳动,并被剥夺去毛泽东那里玩的资格。 这种特殊资格,长期以来由一个叫小李的造反派头头独霸了,她是叶群的亲信。有次,毛泽东问起小丽,要小李让小丽来玩。小李只好找到小丽,说自己如何如何帮 她讲情,要她写一份深刻的检查,就可以去见毛主席。小丽拔笔就写把自己骂了个狗血淋头,深深忏悔,这才得以从农村回到北京,并由小李带去见到了毛。 一次二次,小丽完全摆脱小李的控制,就开始说起其它的舞伴。她问毛﹕ 「小孟可不可以回北京﹖」 「当然可以,这么大个北京,放不下我的半个小同乡﹗」 于是就有了孟锦云找毛泽东「平反」的一幕。毛泽东哈哈一笑﹕「你个孟夫子,要不是你档案里放了黑材料,你还不来看我呢。一去就是八年啊,看来档案里还是放了黑材料好。」 终于讨得了「一个说法」 毛泽东当即拍板,留她在他身边工作,武汉都不用回了。留在他身边,就是最有力的平反。但孟锦云多了一个心眼,要求中央办公厅一定要为她消除档案里的黑材料。一九七五年八月,由汪东兴转交她一份空军政治部党委《对于孟锦云同志的平反结论》﹕ 「原空政文工团歌舞团舞蹈演员孟锦云,女,一九四八年生,家庭出身职员,本人成分学生,一九五九年入伍,一九六四年 入团。在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中,孟锦云同志积极响应毛主席的伟大号召,和广大革命群众一道,捍卫毛主席革命路线,曾向中央首长写信揭发叶群、吴法宪在空政 文工团所搞的阴谋活动,并对叶群、吴法宪在空政文工团所推行的资产阶级反动路线,进行了坚决的抵制和斗争。林彪死党叶群、吴法宪出于反革命阴谋活动的需 要,捏造罪名,于一九六八年三月九日将孟锦云同志逮捕。一九六九年六月七日,原空政部党委根据空政文工团革委会的报告,报经吴法宪批准,将孟戴反革命帽 子,送兰州军区空军农场监督劳动,后转至兰空高炮雷达修理所,直至一九七三年一月,近五年时间。现已查明,这完全是叶群、吴法宪对孟锦云同志的政治迫害。 过去一切诬蔑不实之词应予推倒。现决定撤销原政治部党委一九六九年九月七日的报告,给孟锦云同志平反,恢复名誉,恢复团的生活,分配工作。过去凡整了与本 结论不符的有关孟锦云同志的一切材料,予以清理,一律作废。空军政治部党委一九七五年八月十三日」 我不厌其烦地将这份奇文全篇照录在此,是抱着与读者共赏的目的。在中国,不知有多少蒙受冤屈和迫害的人,为了得到一 纸这样的《平反结论》而奔走呼号、上下求索、耗尽余生、皓首穷经﹙这一成语绝非误用﹚、精神崩溃,甚至重入监狱或饮恨自戕。这些人上至高官名流,下至平民 百姓,芸芸众生,都被逼得无论如何要讨「一个说法」。孟锦云算是非常走运的了,一下就讨到,不过五分钟、十分钟的场合。因为她找着了人,找到了发起这一切 灾难的始作俑者,真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 ---毛泽东最后的女人张玉凤、孟锦云 作者:赵无眠
朱韵和
2个月前
毛泽东晚年唯一的「知音」 晚年毛泽东,把张玉凤当成了唯一的「知音」,造成了张的专横跋扈。到后来,她已不仅仅违抗医嘱,而是直接干预医生的人事调遣了。一九七五年十月底,江青等人的反邓运动升级,毛泽东病情大变,医疗组提出增加神经内科医生住进中南海,张耀祠不同意﹕「张玉凤说了,这些医生不 顶用。进来也是吃闲饭。她不同意,怎么好让他们进来﹖」 张耀祠是张玉凤的顶头上司,张玉凤进中南海,还是张耀祠经办并找她谈话的。短短五年时间,张玉凤竟变得拥有如此权威,「张玉凤说了」,「她不同意」,张耀祠都不敢让毛需要的医生进门。后来找汪东兴,才解决这一难题。 病入膏肓的毛泽东,被张玉凤拉上在游泳池的书房里看电影,看了一场又一场。有趣的是,毛的正式夫人江青也是个电 影迷。但两个电影迷层次相差太远。江青喜欢看西方的艺术片,遇到好的经典影片,还会反复观赏,从中汲取艺术营养。她搞京剧革命和样板戏,敢当着那么多的专 家评头品足指东说西,除了手中的权力,多少还是有些艺术的造诣和本钱的。张玉凤完全不同,她又不要搞「样板戏」,也不懂什么艺术不艺术,看的都是些台湾香 港的大滥片。 那个时代,平民百姓的文化生活是极为贫乏的。电影院公开上映的,好几年都只有那么十几部老掉牙的国产片,还有少得可 怜的苏联、北朝鲜、越南、阿尔巴尼亚和罗马尼亚的影片。高干及其家属和某些特权阶层,有时可以看到一些「内部电影」,供参考和批判。数量和内容也仍然极有 限。只有中南海才不受这种限制。江青可以随意调看任何她想看的电影,包括全世界最好的电影﹔张玉凤不甘示弱,也可以调看任何她想看的电影,包括全世界最差 的电影。问题是毛泽东要陪张玉凤看,其它值班的人包括护士和医疗组的医生也得跟着看。不去不成,张耀祠说,「反正大家都看了,不要到时候又揭发,主席病 重,我们值班看电影。」 一九七六年一月八日,周恩来逝世。「一组」内依旧歌舞升平,游泳池每天仍放电影。中国新年到了,张玉凤提出放些鞭炮 热闹热闹。自一九四九年毛泽东入住中南海以后,任何人不许在中南海燃放鞭炮。张玉凤一句话就打破了这一禁令。张玉凤发话,张耀祠当即去买,当夜就在游泳池 后院里放。吸引了许多民众在北海的大桥上驻足观看。由此引起传言,毛泽东放鞭炮,庆贺周恩来死。 「张玉凤要放鞭炮」,是李志绥说的。据另一些人包括张自己的回忆,放鞭炮热闹热闹,是毛泽东的提议,张不过传令行事 罢了。以毛的身份和个性,他大概是不会想到除夕要放鞭炮热闹热闹的。「十一」,「五一」,这些国家级的庆典上,什么规格和花样的焰火没看过,要去街上买那 些小民百姓放的鞭炮﹖多半还是张首先出的点子,而毛也表示同意,藉以驱赶「老、病、死」给中南海带来的凋敝、寂寥和凄怆,驱赶新年伊始就显现无遗的种种凶 兆和晦气。 张玉凤仍然同毛吵架。一九七六年五月,毛泽东会见老挝﹙寮国﹚总理凯山,完了又和张玉凤大吵一架。华国锋亲自出面劝说张﹕「主席年纪大了,有重病,伺候他老人家要有耐心嘛。」张嘴里犹自嘟嘟囔囔,很不耐烦。王洪文也凑过来﹕「小张,好好伺候主席,我们感谢你。」 ---毛泽东最后的女人张玉凤、孟锦云 作者:赵无眠
朱韵和
2个月前
凰仪“武装抢夺粮食”案 就在四川荥经大量饿死人之际,荥经凰仪公社武装部长李文中,带领农民武装抢夺国家粮库。 凰仪距县城20公里。六0年春,凰仪公社各食堂都断粮绝炊,短短几个月,死了快一半人。有的在地里干活,倒地就断气了,有的在路上走着就倒地死亡。在公社驻地凰仪堡的小街上,几乎天天有死 尸。偏桥沟、木沟岩一带村子几乎死绝了人。 其时李文中任凰仪公社武装部长。李文中的婶娘死后,叔叔带两个儿女去逃荒,还没走出公社地界,一家三口全死在路上,几天后有人告诉,他才去收尸。他把三个尸体背上,轻飘飘的加起来没一百斤。一路上,他看到路边、河边、山坡上,到处都是枯瘦如柴、皮包骨头的死人。 李文中本是一个忠厚老实,积极听话的干部。眼见死人如潮,于是找到县委书记饶青反映灾情,要求立即发粮救灾。没想到招致饶青一顿狠批,说他是“站歪了阶级立场”,要严肃处理。 李文中实在忍不下去了,于是决心宁肯自己死了,也要为还没死的那些太老实、太可怜的老百姓搞点粮食吃。于是,他拿起了枪,率领公社部分武装民兵和勉强能走动的社员,进行了一次在当年真是石破天惊的伟大壮举——持枪闯进装满粮食的国库,开仓抢粮救灾民。当他持枪和饥民们一起闯进公社粮库时,遭到粮库干部的阻拦。李文中怒火中烧,用枪顶着站长,逼他打开粮仓,随行的饥民欢呼雀跃,一袋袋白米和谷子,被背回了饥民的家中。 县委书记饶青闻知凰仪公社李文中带头抢劫国家粮库,怒不可遏。说他带领五类分子(其实跟他一起去搞粮食的人,全是贫下中农,没一个是五类分子,五类分子比社员更惨,早就饿得躺在床上起不来了)搞反革命武装暴动,报经上级批准,以发动“反革命武装暴动”罪,将其逮捕。1962年,判刑20年。 ---大饥荒是中共有计划的屠杀手段 编写:爱德华
ZT:熊飞骏:十年寂寞傅国涌( 2025 年 07 月 21 日) 昨天,傅国涌走了,才59岁就英年早逝,永远离开了这个他日益看不懂的人间。 昨天的网络属于傅国涌的,数不尽的悼念文字围绕着他,依旧有那么多的人文精英懂他惜他。在傅国涌告别人世的第一天,网络总算又记起了他的光华,他已经被冷藏快十个年头了。 十年前的博客时代,傅国涌的大名在文坛学界炙手可热,每隔几天就有一篇雄文在网络走红,被数以百万计的读者如饥似渴的品读传送。他的博文点击量动辄几百万,那时的博文是没打赏的,否则他早已成亿万富翁。 博客时代走出了一群真正的人文俊杰,他们的雄文有如十五的月亮,把漆黑的夜空照得通明透亮。他们是真正无私无畏的一代,在没一分钱打赏,创作收益多为负数的情势下,几百上千万言雄文在他们笔下倾泻而出,在文明沙漠点亮了恍若天上群星的午夜烛光,极大推进了中华民族的文明进步。他们是中国真正的脊梁,和胡适、鲁迅、陈寅恪这代人文巨匠等量齐观。 “进一步退三步”的文明密码,总是在历史关键时刻举起了它那只看不见的手。这代真正的人文俊杰,在近十年遇上了”上下合力”的文化沙尘暴,绝大多数被冷藏边缘化。他们的文章要么难于面世;要么没几个读者。不是他们的文字今不如夕;而是”社会文化品味”深陷滑铁卢。 上面的导向”天意高难问”;下面的”逆淘汰”潮流也容不下真正的人文巨匠。 段子、短视频专宠的文化快餐时代,思想深邃见识精微,真正能够推动文明进步的巨笔雄文,文化受众加速度缩水。阿Q在抖音上任性吼几嗓子,因为同声相求的缘故,很容易赢得过百万喝彩声。鲁迅的《狂人日记》如果能侥幸面世,点击量很难超过三位数。 阿Q才是普罗大众真正的知音! 傅国涌作为博客时代的人文巨匠,在彻底被动的文化逆流下,也一样被加速度边缘化。这个十年前博文点击量动辄几百万的文曲星,好不容易发出一篇新作,点击量不及好追时事热点写手的十分之一,四位数是常见的悲凉。 十年前的傅国涌也是时评高手,但他基本不追时事热点,被边缘化是大概率事件。全民情绪化时代,搞笑和时事热点才是激活公众兴奋点的永恒题材。 傅国涌因此逐渐淡出网络,偶尔冒个泡也波澜不惊,十年寂寞少人问。 不只是傅国涌一人被冷藏边缘化,博客时代的绝大多数人文巨匠,都”十年寂寞少人问”。 2012年的”**三剑客”,有几人还记得他们的名字。 因为好研读历史又不识时务,我和傅国涌有了很多交集,在华族近代史领域的共识,不只一次相互拍案叫绝。拙著《中国近代史的前车之鉴》,傅国涌声称通读过两次,还推荐给很多学界同仁,评价之高令飞骏惭愧汗颜。 傅国涌的英年早逝,我和多数悼者是不一样的心境,更多感受出”不如归去”的解脱。他不属于文化快餐时代,不是他跟不上这个时代,而是这个时代配不上他的绝代风华。胡适、鲁迅如果活在阿Q受宠的快餐时代,也会强烈感受”天国很近!人间很远!” ………… 二○二五年七月八日
谢泳:国涌二三事 一九九六年,国涌在并“入就南冠之囚”,其时我常居太原,同案的陈平兄也是熟人,但平时来往不多,当时丁东兄因母亲腿疾,基本常住北京了。第一次知道国涌的名字,感觉这是一位勇士,在那样的环境下,以个人之力对抗,如无绝大信念和热血,断不会做这样选择。以后见之明推断国涌的选择,或许会说,青春和热血难免鲁莽,但我始终以为这是国涌的荣光,人生难得有这样的义举,多年后回想,吾虽不能,但面对敢为之人,我除了惭愧还是惭愧,国涌的名字,就这样深深印在我心中。 过了几年,记不得是什么情景下,知道国涌开始写作,开始研究历史。前几年和陈平兄偶然谈及国涌,他还说,当时我给过你他的文章,你没有重视。我赶紧回答,失误失误。再见国涌,他已是名满天下的学者了。他如来太原,只要我没外出,一定是提前沟通,当面交流。国涌待我极厚,虽过从不密,但他始终将我视为知心朋友,而我给他的具体帮助,实在太少太少。国涌早年出书,偶然会想到要我来写一篇短序,我虽能按时完成,但实在想不起在具体事务上对他有多少帮助。一般人印象,国涌是个文弱书生,不抽烟,不喝酒,不开玩笑,不好热闹,但他实际办事的能力极强,常常心细如发,令人感动。有一年,他和朋友联合投资编辑《中学人文读本》,约我和丁东参预,同时约了和他有同样遭遇的山西大学王新龙,用意不言而喻。他约我们在杭州工作,事事周到,尤其报酬方面,即大方又让人感觉舒服,他的细心常在无言之中。还有一年,也是杭州,他负责开一个纪念胡适的小会,来的都是他的朋友,有丁东、智效民、李新宇、邵建等,往来一切费用也都是国涌包揽,但他从不多讲,一切云淡风轻。我有时候想,国涌算是一个错生了时代的人,如在合适时代,以他的情商和判断力,准是能做大事的人,可惜时代没有给他这样的机会。他似乎天生懂得怎么关照朋友,在不知不觉中助人,顾及朋友的面子和尊严,但又让朋友易于接受,润物细无声,这些品质或许与他早年坎坷的经历相关。二零一七年冬天,他组织英国游学,专门约我前往,我当时已被学校停课,他说要我讲讲储安平和拉斯基的关系,但实为安慰我。从英国回来,他还送了我一笔丰厚的讲课费。二零二三年,疫情刚结束,国涌就给我安排了一次到苍南中学讲课的机会,课酬优渥,但国涌却毫不刻意,只说老兄来帮我个小忙。 国涌近年有时客居东京一段时间,他也多次约我前去小住,可惜我一直未能前往。他在东京期间,先完成了《一报一馆一大学》,约我写序,我及时写就,但因发到电脑邮箱里,而他那时已较少看电子邮件了,后来印出的书上无此短序,国涌除了表示歉意外,还说再印时一定补上。这本著作出版后,哈佛大学有个常规的学术沙龙,专门约国涌讲了一次,由《读库》主编老六主持,我以对谈方式参预。国涌还是一向的激情饱满,只是在视频上感觉他比以往消瘦了。今年五月间,国涌在太原出了一册《与世界对话——寻找母语教育的另一种可能》,责编孙茜女士,也是老朋友,当时我恰在太原,约他来小住几日,本来他都答应了,后来临时变动,殊料此一变故,竟成永诀。国涌在东京还完成了一部关于林昭的著作,他曾征求我对书名的意见,我建议还是以传记名之,他回答可以考虑。国涌写这本书时,曾向我借过北京大学的学生刊物《红楼》,还有反右时北大办的临时刊物《浪淘沙》《论坛》等资料,他为这个研究费心二十余年,谁知书稿已成,国涌竟为故人,痛哉痛哉!我与国涌相交近三十年,深知他的理想和心愿,他后来从事国语教育,虽是早年心事,实在也是无奈选择,他的理想远比这项事业高远。国涌是个有精神感召力的人,他有理想,有信念,凡听过他演讲的人,无不为他的真诚和激情所感染,我们这一辈里的人,能著述能演说还有做事能力的,虽也见过几位,但我最佩服国涌的人格和精神境界,他是那种有精神力量并能用这种力量影响人的学者。近二十年前,一度时期,国内高校略显开明,朋友们知道国涌口才绝佳,出口成章,脱稿演说,滔滔不绝,极富感染力,最适合当教员。东成兄在怀念国涌的一篇文章中提到,他们当年欲引国涌去教书,遗憾最后没有成功。此事我曾亲历,似亦可再多说两句。当时负责教务的是北大毕业的一位王女士,国涌先在学校演讲一场,反映极好。那时我恰也在北京,东成、丁东、小群、玉圣、中义、范泓、恒文等朋友,那几年可谓逢人说项,一直想让国涌和我能有机会到学校里去,可惜我们俩均无学历,不可强求,只能顺其自然。记得东成兄也为我安排了一场演讲,学校确有诚意,当时都要我体检了,但后来的事,大家都心知肚明。此事过后,国涌兄或许就打消了再到学校的念头,而埋头著述。国涌以一无学历之人,凭才华和努力而成广为人知的知识分子,完成数十部著作并且产生如此大的影响,在他可以心安,亦可告慰家人和友朋了。他的著作不断被人阅读,慢慢影响着一代一代有理想的青年,就是在今日学院体制中,据我所知,国涌的影响也是一个巨大存在,他关于中国现代企业家、现代律师以及现代言论史的研究,多有首创之功,广为学者引用,只是碍于体制,没有彰显出来,今天在大学念新闻专业的人,很少有不曾读过他书的,他对民国新闻、出版和大学的研究广为人知。形骸终将消逝,而国涌的精神和著作可永存。 二零二五年七月十六日于厦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