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看完「盲视」写了些读书感想,最后留下一个问题,按原始佛教理论,机器人是否能被称为证入涅槃?傍晚饭后在岛上散步听海,又想到一处,记在这里。 在小说的最后,船长 AI 为何要通过施虐的方式换起主人公席瑞的自我与觉知,这对于他作为系统外的观察者有帮助吗?显然是没有的,但这件事让它成为了切除癫痫那一半大脑之前的状态:一个真正的人。 既然我们能同时拥有智慧并屏蔽掉自我,为什么 AI 会觉得回到自然进化的人类状态是有意义的,或者说,作者这样叙事,除了作者本身作为人类的立场,如其他科幻作品一般强行套上「爱是宇宙中最伟大的意义」之外的目的,是否还有更为深刻的思考? 显然,作者并不认同舍弃「我的存在」,舍弃「觉知」的智慧体是完备的。换句话说,我们作为人类,并不认同绝对的智力就是智慧,否则,为什么我们要用一个看起来像人类的吸血鬼而非 AI 本身来掌控局面? 这其中似乎存在一个悖论,智慧这一词汇必定是为人类发明的,如果对方并不是人类,我们就不屑于,也不认同使用「智慧」来称呼它的能力。 让我们回到涅槃的话题本身,「诸法无我」的缘为何物?它的缘也必定是人,是大众,是符合因果律的五蕴,如果机器人不受因果的影响(此处不指机器人的行事逻辑,而指机器人的行为模式受到环境的持续影响)那么它们不可能用「大智慧」渡到「彼岸」并不是因为 AI 没有「大智慧」,而是它没有「彼岸」。 机器人的诸法自然无我,AI 是一堆堆神经网络概率上的反射,是知识的涌现,也许有一天,它能计算出宇宙诸行的常,也许在它的世界里,那一天之后宇宙再无无常,它可以不知疲倦地获取世界的能量,孜孜不倦地计算所有的未来与结果,也许,某一天以后它可以消灭时间。但所有这些都不算智慧。 那到底什么是智慧?智慧是几千年前食不果腹的人类在某棵树下沉思,用一颗耗能25瓦的大脑认识到「自我的存在」是一种欺骗,但旋即他又意识到,无论是自欺欺人的幻境世界(追逐金钱与名利的游戏,还是21世纪的VR体验)还是苦行僧般行尸走肉的硅基生命,都不是人类通向智慧的正道。智慧是构筑幻想的能力,但仅有幻觉并不足以证明智慧,智慧还意味着打破我们构筑的幻觉。 用我的话说,智慧不是识别与涌现,智慧是神经元中电荷的逃逸,但说到底,是进化的缺陷,是造物主难辞其咎的败笔。
去年我在加州住了几个月,与研究机器人理论的朋友讨论最新的技术发展和可投资的机会,许多人同意,目前类人机器人遇到最大的问题是缺乏训练数据,换言之,我们需要大量的模拟世界创造的数据,我们可以将模拟数据的创造者称为世界模型。 最近我在海岛度假,阅读「盲视」这本小说,想起去年这段经历,似乎有了一些新的启发。人类驾驶员在学习驾驶车辆时往往并不花费太多时间,而神经网络却需要大量的视频数据训练,这之间的差别在哪里? 我想,也许人类学习此类技能,并不使用我们真正的神经网络思考,而利用低级神经中枢进行反射训练。大脑在其中的作用,可能并非决策,而是处理与识别五感传递的信息。换句话说,当我们开车时,我们使用了大脑的自动驾驶功能,我们看见,却没真正使用看见的信息,相反的,我们用感受与反射替代大脑的决策,因为大脑不参与多数的决策,我们使用「盲视」实现了「忘我」的驾驶。 人类的大脑中也存在世界的模型,当我们关注周遭的事物时,我们并不往外看,而是向内观。大脑对世界的理解影响了我们的决策,世界对大脑输入的信息又影响了这座模型的形成。成长的过程中,对自我概念的理解也形成在这座模型中,当然,每个人的世界模型会有许多的差异,因为这仅仅是对客观世界的模拟,对世界存在的模拟,创造了「我存在」的幻觉。 从这个角度看,世界模型并不能解决机器人适应所有的人类课题,但 AI 的世界模型,一定是没有「自我」这一幻觉或者副作用的,佛教理论中,将人类众生看成五蕴的组合,肉身和它的运动也是各种缘起的果,就是将人体看成是一部反射的机器,大脑产生的识与意也是机器处理的结果。对更纯粹的机器人来说,无我是更自然的理论。 诸行无常,诸法无我,这是不是说明机器人都证入涅槃,脱离世间之苦了呢?这真是个极好的问题,我把这问题记在此处,留给有缘人去思考吧。
刚与 becky 聊到她之前跑马拉松的体验,在一开始,她没有任何长跑经验,但在跑步的过程中,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在45分钟的界限之外可以轻松自如地维持跑步的状态,于是,她制订了45分钟的跑步门槛,以此为训练自己的方式。我说,我在「佛陀的启示」里看到同样的方法,释迦牟尼说理解不了「无我」人们关注虚妄的灵魂自我,还不如将自我定义为身体的组合更好。 我想,凡做一切事,想要做好,都必须追寻「忘我」的状态,将自己的身心集中在生活的当下,比如滑雪或冲浪,教练一定会告诉我们,在行动前转移视线,须「向运动的前方看」,人调用眼的触与受,才能产生心「往那边走」的意与行,产生正确的运动之果。在这个过程中,我们不知道为何教练要让我们「向运动的方向看」但我们知道这是有效的让我们达到「忘我」的方法,我忽然想到,如果要精进世间所有事,都得找到一些方法实现「忘我」,最终理解「无我」。 运动尚且简单,因为运动依赖低级神经中枢,我们可以通过一些方法绕开大脑实现「忘我」,在更多事情上,「自我」的概念是许多人向更好更好的生活前进的绊脚石,因为更多的「自我」以及形成自我的经验,我们有时无法从自己得到勇气去面对自己不熟悉的领域,决策前的「忘我」是最难的。 这段对话后,我第一次意识到世间存在一些理论框架去系统性指导人生活的方方面面,几千年前的人类能思考到这种程度,着实让人尊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