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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头 流亡的民运人士首先得跟营救人员搭上线。从获救者如今平静的叙述中,仍能一窥当年逃亡路上的惊心动魄。 1960年出生的吕京花最初离开北京时还没想着要远走高飞离开中国大陆,她心里牵挂着年仅一岁的女儿,也不知道自己的问题有多严重。 1989年6月9日,她从北京搭乘火车到石家庄,在石家庄未作停 留就转车去了广州朋友家。6月11号,她到达广州。一到广州,她就把学运期间收到的一大摞各地记者和组织的名片翻了出来。 “什么《星岛日报》、《成报》……就像你们BBC都有,都一张一张卡片,我在这些卡片里面随便抽了一张卡,”吕京花回忆。 吕京花首先拨给了一名年轻的香港女记者,第一个电话就打通了。电话中,吕京花含蓄地说,她从北京一路到广州,身体感觉不适。 吕京花说话有些哆嗦,也许把这种焦虑与恐惧传递给了女记者,“她显而易见知道,我一定是需要帮忙,虽然我讲得不是那么明确,但是她知道,就心灵一点通……” 女记者隔天就搭香港到广州最早的一班火车与吕京花见面,并跟她约定,双方手上拿着一张卷起来的报纸作为接头暗号。一下火车,由于其他人拿着的报纸都是叠着的,她们俩马上注意到了对方。 女记者把吕京花带到广州中山大学的一处私人公寓。经过简单交流,确认了吕就是北京工自联的成员,并明确表示她目前的处境很危险,希望把她救出去。 “从她的口气里边就感觉到事情已经很危险了,(觉得)你要出去,”吕京花说,“她觉得应该把我报到某个部门,看能不能救我。最后走的时候她说我给你照张相,我说行,就走了。” 6月底,香港“地下通道”通知吕京花,可以准备前往香港。8月底,香港方面表示,一切都已经安排好,可以出发了。 事后二人曾对彼时接头的紧张心情复盘。吕京花问这位当时二三十岁的记者姑娘,“你第一次跟我见面,你有没有害怕?万一(是)政府安排的人”。 后者承认,“怎么不害怕!”心里忐忑得要命, 而且为防止不测,接头时,女记者特意邀一位朋友同行,跟在她后面,这样如果她被抓,也有自己人马上帮忙报信。 与吕京花同一批偷渡香港的还有当时中国政法大学研究生、北京高校学生对话团召集人项小吉。他与香港“地下通道”搭上线的经历同样具有戏剧色彩。 北京开枪和开始全城搜捕之后,项小吉从京城一路南下,经南昌、武汉、芜湖等市,6月下旬同妻子到达广州。 7月,风声越来越紧,每天新闻中都有民运人士被抓。项小吉本来还幻想局势有所变化,无奈之下,决定离开中国。 他通过中间人联系到一名三十多岁的香港男记者,后者又辗转通知了香港“地下通道”。二人约好在广州中医学院门口碰头,项小吉手持一份英文《南华早报》作为接头暗号。 8月上旬,一名二三十岁的香港年轻男子来广州见项小吉。项小吉给此人看了他的研究生证确认身份,随后这名男子向项小吉出示了一只钥匙扣,上面有一枚圆形硬币,一面是一只牛头,另一面写着“香港上海汇丰银行乙丑纪念”。 “他说很快就会有人来接你,接你的人会跟你出示这个钥匙链。你看到这个东西,你就跟他走,你什么都不要问,”项小吉回忆,“我说我记住了。后来没多久,就来了人。” 解放军的同情和支持 偷渡本身就有极大风险,更何况是在1989年六四后的风声鹤唳中,从大陆逃亡海外。 以往黄雀行动的报道里,关键词不乏“枪战”、“跳海”和“喋血”。不过在项小吉和吕京花的记忆中,他们这一路还算是顺利。 1989年8月21日,在黄雀行动前线救援者李龙庆和黎沛成的安排下,吕京花和同项小吉夫妇等六名民运人士在广州一家茶楼会合,准备偷渡香港。 途中出现小波折。21日当天,他们一行六人在广东的一处海岸上船,船却没开,众人在静止的船上过了一夜。关于这次波折的原因,几名当事人说法不一,李龙庆和吕京花说是船家觉得不太安全,而项小吉则记得是因为当时船家向他们收费。 第二天,天还没亮,他们就上岸回到广州的白云宾馆,重新跟香港方面联系。当日,“地下通道”又派人将他们送往东莞虎门,在一处居民楼安顿下来。 8月22日晚,他们在虎门海岸边登上一艘小船。因天色黑,看不清船的颜色,只记得船不大,几个人加上一名开船的船员,刚好坐满。 项小吉说, 置身小船上,人在水中慢慢驶离海岸,心里很难受,“因为我感觉这一步踏出去,也许今生今世都回不了中国”。 船行到海中,遇到了一艘中国解放军边防巡逻艇。远远能看到艇上的人穿着军装、船头架着机关枪。项小吉不清楚船上总共有多少军人,看到的大概有两三个。 巡逻艇围着他们的小船转了两圈。吕京花说:“我当时就觉得是不是抓我们的来了”。 但她很快奇妙地感受到解放军的善意。巡逻艇逐渐靠近他们的小船,把六人一个个接上了艇。“我们上这个船的时候,他拿手还托我们一把,”吕京花说,“我就觉得好像还行,好像这个人是救我们的人。” 上船后,一名军人到船的底舱跟项小吉谈话。“他说我们同情你,我们支持你,然后还拿出了一个笔记本,要我给他签一个名,”项小吉回忆。 项小吉的日记记录,他们在当晚8点50分上了第一艘船,9点换了边防巡逻艇,9点55分到达香港。 项小吉认为,整个流程“地下通道”策划人安排得非常周密、专业,“一环一环,这个人把我们交到下个人手里,下个人再把我们交到再下一个人手里,一站一站地交下去,我们根本就不用管这个人是谁,跟着他走就是了”。 项小吉说,他们事先与香港方面约好,上岸之后如果看到远处有车闪灯,就过去上车。他们顺利地上了一辆中巴车,一路上换乘两三次,抵达了“地下通道”参与者者陈达钲(人称"六哥")在旺角的办公室。 吕京花至今还记得六哥当时的安慰:“不要害怕不要害怕,到这儿就是到家了啊。” 图1:1989年春天,吕京花与女儿 图2:1990年4月,吕京花刚到美国后到哈佛大学演讲 八九民运期间,项小吉代表学生对话团去和政府谈判 图3:八九民运期间,项小吉代表学生对话团去和政府谈判 图4:1989年11月21日,项小吉与妻子流亡美国 ---六四30周年:通向自由香港的“黄雀行动” 苒苒 BBC中文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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