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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我离开中国后的15年间,数位师长离世,他们都曾是我思想的引领者: 1,2010年10月28日,梁从诫先生去世。 梁先生和他的太太方晶女士曾送我很多书,告诉我1989年六四大屠杀的残酷历史真相;中国作家余世存曾建议我,请这些知名人士题字,并收集起来。我不想这样做,我也反感请名人提字的做法,但我把他们如孩童一样纯粹的笑容珍藏在我的记忆里。遗憾的是,他们送我的书都被国保抄家时抄走,因为被认为是禁书。 2,2010年11月22日,中国宪法学家蔡定剑教授因病去世,我虽不是他的学生,但视他为恩师。 2007年,他开始筹备《公众参与:风险社会的制度建设》的研究项目时,邀请我加入,而同项目组都是教授级人物,他没有看中这些,我也没有辜负他的信任,2009年,这本书出版,我是第十章的作者; 2008年512地震后,我赴四川报道及做义工,看到最惨烈的现场,包括豆腐渣校址上遗落的书包和作业本……我也因这些创伤患上抑郁症。 后来,我离开北京到深圳生活和休养。期间蔡教授到深圳出差,深圳体制内官员也有他的拥趸者,是中共一位所谓的改革派官员吕日周的门生,蔡教授不喜官场人士的饭局,反倒与我们一群小朋友饭聚,当时发现他的脸色不好,就请教授一定要好好检查身体,他回北京后很快检查出身患癌症,后来就是治疗过程。2010年我遭警察抄家后被迫匆匆离开中国,当年8月我到达德国,我一直打听蔡教授的病情,甚至希望他到海外治病,直至当年11月最冷的一天,噩耗传来,我大放悲声。 我是个中国教育体制内的另类,从小到大挑战着僵化的教育体制,甚至直接与老师直接对抗;我从来不是老师们喜欢的学生,感恩蔡教授看到了真实的我,我也看到原来在已变得浑浊的校园里,真实有着以前只在书本上才能看到的踏实做学问、不媚权的学者。 3,2014年10月21日,陈子明先生因病去世。 我自2010年8月开始在德国之声工作,当时有一个栏目是北京观察,陈子明先生是这个专栏的作者,而我是责编,我会打电话向包括他在内的师长们约稿。这是他们在中国被噤声后的自由发声平台,当然他们也因此可能承担政治风险。 遗憾的是2014年8月,我被德国之声亲共台长开除,《北京观察》栏目也遭关闭,我没能保住这个平台,愧对诸位师长。 4,2014年11月28日,中国宪政法学家曹思源先生去世。 与曹先生最后的一面是在2010年5月11日北京医院的朱厚泽先生告别仪式上,他和姚监复、江平先生、陈子明先生在一间小屋里,对我说:希望在年轻一代。 就在他去世那一年的2月,中国近百位自由派人士聚会,曹先生还曾在在演讲中要求重新定性八九学运和问责中共当局在“六四事件”中向平民开枪的镇压行为,要求公布“六四事件”死难者人数。 当时正是两会前夕,我打电话给他,他说起草了一份一万三千字的《宪法修正草案》,在自由派人士集会上的演讲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他认为作为一个宪政学者,有责任去推动中国的民主宪政,哪怕官方“动”的希望渺茫,他希望中共中央修改宪法,将《宪法》第一条中的“专政”取消,他说“专政等于是对所有人实施暴政,没有任何合法性。” 4,2017年7月13日,刘晓波「被肝癌」去世,无须赘述这段历史。我是零八宪章签署者,自此后,我践行了我的承诺:纪念逝者,照顾生者; 5,2022年11月9日,鲍彤先生仙逝。 我无数的采访过他,他对时政的观点表达如此精准,总是一语中的。 有一次我请他注意身体,他说:小雨桐,你不能回北京,我不能出国,也许到我死时我们都无法见面了; 还有一次,听说他做眼睛手术,还因吸烟咳嗽,我说:鲍老,不许抽烟了。他说:还不许死!然后大笑。 他毫不避忌的谈论死亡,是那种中国人中罕见的坦然迎接一切的态度。得知他离世的消息,请在美国的朋友帮忙做了纪念网站,纪念的是一位老人,是一段历史。 6,直到这一次,听到章立凡先生的去世,觉得这个夏天好冷。 章先生总是耐心接受我的采访,或是帮我分析中国的政治动态。在2014年我遭德国之声开除后,他还给予了我最多的鼓励,甚至在亲共作者泽林被我称洋五毛后,威胁提告我之时,章先生帮我甩出洋五毛的一大堆证据,那就是泽林在香港与中国大陆的七个注册公司和机构。 我曾建议章先生和杨洁女士到欧洲做学问和生活,早年间他说家有高龄老母,后来老母仙逝,他又被琐事耽搁,再后来又是疫情……总之他没有来到曾心向往之的欧洲。 感恩他在逼仄的政治环境里,依然保护优雅高傲的态度,决不与肮脏者同行,他微笑着拒绝司马南的握手请求,正是他对独裁政权一以贯之的立场,他给了我最好的关于学者、公知的美好释义。 有一天,我和我的教授通话时,谈及师长们的离去,他告诉我:我们年龄也到了,总有这么一天,你们还年轻,但你不要总是拼命做事,还要照顾好自己。惊觉他与曹思源先生对我所说的如出一辙,他们不仅是恩师,还像父辈。 我的父亲与这些师长中的一些人是同龄人,比其中一些师长晚一代,我总是遗憾不能捧一束花现身在他们生前的医院或他们身后的墓前,他们的离去让我一次次落泪,也许所有的落泪,都是一次次与我父亲离别场景的重复,如果有一天,我的父亲离世,我仍不被允许到中国,我将如何自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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