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I规则锁定

我曾设想过用许多不同的角度去分析我所了解的 Palantir 和科技右派:想想还只能是哲学 但无论从哪一条线索切入,都无法完整呈现 Peter Thiel、Alex Karp、Palantir 以及“科技右派”这一组名词背后交织出的复杂度与多层次性。科技右派的崛起,在我看来,是当代最值得关注、也最具影响力的科技势力之一。这股力量强大到,让我本能地觉得必须在这个棋盘上落一子。需要先声明的是,我在写作和研究时,并非以立场为先,而是因为感受到了这一股势能——它足够深刻、足够强劲,值得投入未来几十年的时间去跟踪、分析与理解。理解这股势,理解它的哲学与范式,不仅有助于看清未来技术演化的方向,更能为那些尚未成形的技术项目,在关键时刻落下一枚有分量的棋子。正因如此,我切入 Palantir 的第一个分析帖子,绝不可能从维基百科式的“公司做什么、历史如何、业务布局、技术实力、客户构成”等信息开始——这些问 AI 就能得到。我认为,进入 Palantir 的最佳入口,是将它视为一家科技哲学的分析案例,因为它的哲学将深刻而长远地影响这个世界。但无论现在如何解读,都是无法获取全貌的。只能跟进,不能完全理解。 科技哲学家:两位非典型科技领军人物 提起“科技大佬”,你脑海里浮现的是什么形象?是穿着帽衫的理工宅男?是木讷内向、智商爆表的数学天才?如果是这样,那 Peter Thiel 和 Alex Karp 显然都不符合这种刻板印象——他们都不是理工科出身,而是用哲学思维去探索世界的科技领军人物。Peter 出生在德国法兰克福,小时候随父母移民美国,毕业于斯坦福法学院,带有浓厚的精英主义色彩,是典型的“硅谷技术右派”,强调资本效率与结构创新的制度力量,商业履历横跨 PayPal 联合创始人、Facebook 早期投资人和 Founders Fund 管理人。Alex 出生在纽约,父亲是犹太人,母亲是非裔,本科读法语,毕业于哈佛法学院,之后在德国法兰克福大学攻读哲学博士,专攻新古典社会理论(neoclassical social theory),导师是法兰克福学派成员。他曾深受欧洲左翼思想的熏陶,但进入企业领域后展现出强烈的现实主义与国家安全观,没有硅谷工程师的典型背景,更像是一位政治哲学家与 CEO 的结合体。 在意识形态上,Peter Thiel 代表着“技术主权 + 结构右派”:他相信科技决定论,认为西方陷入技术停滞,需要推动核能、航天、人工智能等领域的突破;他批判全球化的反乌托邦倾向,对多元文化主义与过度民主化保持怀疑,强调国家竞争与文明冲突;他主张一种结构化的自由主义——自由市场与技术精英治理并行,制度竞争力优先于意识形态;他支持利用技术平台构筑国家安全护城河,增强美国及盟国的战略优势。 Alex Karp 则体现着“现实主义安全观 + 法兰克福学派残影”:他承认技术的双刃剑特性,认为在正确制度下,技术可以成为民主的防御工具;他强调制度与透明性,尽管 Palantir 与情报机构深度合作,他依然坚持可问责性和民主社会的授权边界;他带有欧洲式的社会民主情怀,对美国极端自由市场有所保留,支持国家在社会福利与公共安全中发挥作用;他反威权却强调强安全,在俄乌战争和反恐等议题上立场强硬,认为软弱的防御会摧毁民主社会。两人在理念上交集显著:都坚持技术民族主义,视科技为国家竞争的核心资源,反对其落入战略对手之手;都将安全视为首要任务,无论面对恐怖主义还是地缘冲突;都信奉精英驱动的决策模式,相信应由少数具备结构洞察力的高素质群体引领战略走向。 好,停!这里必须讨论一个我认为技术人需要想一下的概念。你认为技术是如何演化的? 技术达尔文主义 vs. 结构设计主义 你有没有想过,技术究竟是像达尔文的生物进化那样——完全依赖随机变异与环境筛选的被动过程,还是可以通过结构化设计与战略性推动来塑造?在达尔文模型中,技术被视作“技术方案或产品”的集合,先产生变异,再在市场竞争中经历优胜劣汰,环境——包括规则、制度、接口、审查、资本约束——只是外生的常量。而在结构驱动模型中,技术的基本单位不是产品,而是“协议与边界条件的制定权”:标准、API、合规规则、补贴与采购门槛、威胁模型、数据分级等,谁能掌握这些,就能重新定义“适者”的含义,并重塑竞争的地形。 纵观人类工业技术的演化史,我的判断是:技术既不是完全自由演化的,也不是完全人工设计的,而是处在一个“可设计的演化区间”中,并且在后AI时代“结构文明”框架下,这种状态会持续下去。技术的自由演化,更像是在一个预先设计好的“竞技场”里进行自然选择;设计不是万能的,但只要能写协议、设边界,就能在很大程度上“塑造自然”。这也是 Palantir 与 Thiel–Karp 模式的本质:他们不会等待技术在大市场中自行进化,而是直接制定规则,占据协议层,让演化结果向自己预设的方向倾斜。因此,技术并非在所有情况下都被完全设计,但重要技术的走向,往往是被刻意塑形的。 Thiel–Karp 模式: 要抢,而且我会抢 从一些看似简单的动作里,其实很容易看出 Palantir 完全认同“协议要抢”的理念。Peter Thiel 在他唯一的一本书里(真的就是唯一一本),就强调自己只会去做别人不仅追不上、甚至连追平都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因为在他看来,无意义的市场竞争本身就是——无意义的。协议的制定并非自然而然形成的共识,而是争夺、绑定、锁定的结果;谁先写下协议,谁就有权定义未来“适者”的含义。 Palantir 在协议抢占上的路径非常清晰:它先快速嵌入情报与国防系统,直接占据国家安全数据融合的事实标准;再通过 Foundry 切入商用市场,把同一套数据权限与分析协议移植到能源、制造、医疗等领域;最后借助 Apollo 的持续部署机制,把更新能力本身变成协议的一部分,掌握系统升级、功能演进乃至淘汰的最终决定权。这种极具 alpha male 气质的做法,并不是今天才出现的新鲜事,而是延续了百年来技术与主权嵌入的传统。 在近代工业标准化阶段,英帝国海军造船标准让船只零件规格统一,在全球殖民地快速维修补给,从供应链层面协议化了帝国的工业体系;德意志铁路轨距与时刻表则通过统一规范,把军运和经济运输绑定在国家战略的轨道上。进入信息与通信协议时代,电报与摩尔斯码在 19 世纪中叶成为全球唯一通信标准,谁控制电报线路,谁就控制信息流;TCP/IP 在 1970–1980 年代不仅确立了互联网技术标准,还嵌入了开放互联、分布式冗余的价值观,一旦被全球采纳,就几乎无法替换。 在军事与地缘战略领域,GPS 由美国国防部在 1970 年代开发,虽然后来开放民用,但保留了核心主权控制权(可在特定区域降低精度甚至关闭),让全球用户在依赖的同时,命脉仍握在美国手中。SWIFT 作为全球银行间支付清算系统,将金融信息传输协议标准化(ISO 9362),并内置政治制裁功能,可将成员国排除在国际结算网络之外。F-35 战斗机体系更是军事版的“平台锁定 + 协议嵌入”,不仅依赖硬件,还通过软件与后勤网络把零件、升级、维护全部绑定在美国的认证与供应链内。 在商业领域,苹果 App Store 与 Google Play 的分发协议与审核规则,本质上也是商业主权的一部分,直接界定了哪些业务形态可以存在,哪些会被彻底封杀。Palantir 只是把这种早已存在的“协议即权力”的逻辑,推向了数据、算法与决策结构的核心位置。 那又怎么样呢?以前抢了现在继续抢,那现在又有什么特别的——特别在于科技右派如何看待AI,以及AI范式下他们打算抢什么。 在科技右派眼中,AI 从来不是一件中立的工具。他们不会把它看作单纯的计算能力,而是一个可以嵌入价值观、权限结构与战略优先级的执行器;它不仅能算,更能在运行中执行特定的政治与文明逻辑。在这种视角下,AI 还是一种主权延伸器——训练数据的选取、推理路径的设定、决策边界的划定,都是主权版图的一部分。谁掌握了这些,谁就能在未来的制度运行中占据主动。此外,AI 对他们来说还是一台规则编译器:如果协议是“文明的源代码”,那么 AI 就是即时编译并执行这些代码的引擎,一旦逻辑模板被写好,运行过程中就会不断强化设计者的价值观。 因此,在 AI 范式 下,科技右派想要“锁定”的,并不只是接口或市场份额,而是智能运行的底层条件——让未来的机器在他们的规则里“思考、取数、行动、更新”。换句话说,要把“能学什么、怎么看世界、能做什么、谁能改它”全部写进规则里,使智能的运作永远被限制在特定的文明边界之内。围绕这一战略目标,他们会在九个关键环节设下锁链: 算力与根信任:通过指令集、加速栈、安全芯片、远程证明与安全启动链,锁住“能不能跑、跑在哪里、谁说了算”。 密码学与密钥治理:通过加密算法标准、KMS/HSM、跨域密钥托管,锁住“谁能解密、谁能审计”。 数据主权与身份权限:通过数据分级、零信任/ABAC、跨域共享网关,锁住“谁可见、谁可改、何时可流动”。 语义本体与标签体系:通过统一的领域本体和标签模式,锁住“世界被如何切分与命名”,即模型的意义坐标系。 训练与评测协议:通过训练数据许可、清洗准则、评测基准与安全卡尺,锁住“模型学什么、什么算好”。 推理与工具调用边界:通过工具目录、作用域、费控与联网策略,锁住“模型能做什么、能调用谁”。 部署与更新通道:通过模型注册表、版本控制、熔断与回滚机制,锁住“谁能改它、何时改、改了可否撤”。 采购与合规适配:通过采购白名单、认证体系、审计模板,把“适者”的定义直接写进招标评分表。 联盟与条约标准:通过跨国数据/安全协定、行业或军标互认、共同威胁模型,把技术规则固化为长期的政治承诺。 在这一整套设计里,AI 已经不只是运算系统,而是被当作文明操作系统的一部分——锁得越深,未来越难逃出他们设定的框架。 ( 3/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