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抢黑纱 1976年9月9日,我记得那天是星期四,中午时分,学校接到通知,要求下午四点组织全体听广播。 下午不到4时,不仅全校师生集中到了地坪里,周边的村民也都来了。4时整,只听到广播里传来一阵阵缓慢的声音,播音员宣布说是毛主席逝世了。 一刹那,我发现很多村民哇地一声大哭,学校有两个老师也厉 声哭起来,那感觉,比他们自己家死了人更伤心。 其实我记得那时的心态,我在想,那么一个恐怖的人死了,应该高兴才是,为什么大家还要哭呢? 应该承认,那时中国普通老百姓的感情是非常真挚的。对于毛泽东的死,大人们绝大多数还是感到非常悲痛,用“如丧考妣”这个词来形容,一点都不过分。 接下来的几天里,村子里陷入了一片持续的悲伤氛围,白天或者夜晚,走在路上遇到那些村民,很多人眼眶红红的,一说到“伟大领袖毛主席”,不少人就失声痛哭。 不过,悲伤归悲伤,利益的牵绊,关键时候也表现出来。 记得大约是在第二周的星期三左右,公社和大队派干部到我村来,宣布将在9月18日,也就是星期六举行悼念仪式,要求每个成年村民和已经上学的学生,都要参加。 让村民悲中带喜的是,大家意外得知,参加这次追悼大会的人,每个人将得到一块黑纱做成的臂袖。追悼大会后,黑纱就归每个人所有,政府不再收回。 这个消息,比毛主席逝世的消息更快地传遍了每家每户。因为那个时候,农村极其贫穷,物质非常匮乏,所有的生活必需品,包括粮食、布匹都要用票证才能买到。村民们盘算着,一个黑纱做成的臂袖,至少有六寸(20厘米)宽、两尺(70厘米)长,这可以做很多的用场,补衣服,或者是给小孩做一件内衣,都用得着。假若一家能得到两块、三块甚至更多,简直可以做成一件大人的衣服了。 不花钱就可以得到这么大一块布料,有些村民在谈论此事时,悲戚之余,甚至露出了些许喜色。 不过问题也马上来了,根据政府的规定,只有成年人和上学的学生才有机会得到这块黑纱,有些人开始打主意,想把自己还未上学的孩子也报个名额,争取拿到那块黑纱。 我邻居家刚好有个孩子比我小一岁,还未上学,他听到前述消息后,连夜赶到大队书记家里,央求再三,终于得到了大队书记的认可,给他家多报一个名额。 9月18日那天,还是在学校的地坪里,全村人都集中到一起,前面主席台上立着毛主席的画像,只不过画像的上左右三方,多了一缕黑纱簇拥,大队书记还派人到山里砍了几根松枝,用白纸做了几朵花,做成一个简单的拱门,置于毛泽东画像的上方。 听着广播里传来的追悼会声音,村民们再次哭成了泪人。听完追悼词,在大队书记的号召下,到场的人向画像三鞠躬,算是完成了追悼仪式。 仪式一结束,几乎所有的村民,都迫不及待地把衣袖上的别针取下,小心翼翼地拿下那块黑纱,原来,那是一块质地上乘的丝绸面料,这让村民们再次面露惊喜。大家赶紧回家,生怕有人把这块布料抢走。 正在此时,意外的一幕发生了。原来,画像上那块缠绕的黑纱,居然是一块整的,大约有两三米长,围绕这块黑纱的归属,三个人在毛主席画像下当场发生了争执。大队书记认为,自己是大会的组织者,布料应该由他带回去,两名负责砍松枝扎灵堂摆画像的村民则觉得,自己做了事情,黑纱应该归他们分配。争执之中,一位老人走过来做了个裁判,三个人各拿三分之一。“咔嚓”两声剪子响,三人各自分得一段黑纱,心满意足地回家去了。我至今记得,他们拿到黑纱的那一瞬间,眼里放出欣喜的光芒。 ---70后的文革——那些恐怖的童年记忆(下) 陈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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