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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斯亮: 笔祭德华 好像与胡德华自然而然就相识了,算起来也有四十年了。 德平和我同在延安出生,父母又相邻而居,似乎天生就是朋友,所以总认为德华是小弟辈,难免拿捏出一种大姐的劲儿来。德华却也从没介意,真是把我当大姐看待,至今他叫“亮亮姐姐”时的音容笑貌犹在耳边。对德华离去这一事实,我两天都没缓过神儿来。 今天,终于可以收拾起心情,缅怀德华老弟了! 虽然与德平年龄和经历更相似,实际跟德华的接触却更多。早时见德华多半是当双方老人的陪护。母亲在世的时候,每次李昭阿姨来看望母亲,总是德华和洪小平陪伴。德华看上去朴素、谦和、热情,很符合耀邦儿子这一身份。而漂亮的小平,那两条乌黑的大长辫子特别扎眼。 后来我们自然而然就相熟了。为了他的环保技术他找过我,但我找他的次数更多,多半是为了请他参加我的公益活动。在我的印象里,他从来都没有拒绝过,不论是在北京市内还是到贫困地区,他和小平都积极参与,对我这个大姐真是给足了面子,对我们的公益事业也起到了促进作用。有些地方上的同志得知他是耀邦的儿子后都很激动,把对耀邦的感恩之情都投放到了他的身上。为了他对公益事业这份热心,爱尔基金会授予他“功勋志愿者”的称号。  我是非常喜欢德华的,跟他和小平在一起无拘无束,有种邻家小弟之感。起先只感到他的质朴和热情,慢慢地却觉察到德华绝不普通。他是真性情,直肠子,继承了父亲的率真激情。这是在我俩成为微信好友后发现的。他的微信名叫“老胡”。近些年来,在微信上听了他一些视频讲话,看了他的一些言论,以及他写的文章,特别是写父亲的那篇文章《呅嗝(“文革”)岁月》,让我特别感动,曾致信他谈我对这篇文章的赞赏。 德华用毫无修饰的语言勾勒出一幅父与子的生动画面:“文革”中一个散裂家庭仅剩的老三,天真的、人云亦云、傻傻愣愣的18岁青年,和他的一身正气、悲愤交集的革命家父亲。儿子用三轮车将父亲从关押地接回家,从没有做过饭的他笨拙地用冷水下面,给父亲煮一大锅加了鸡蛋波莱的糊涂面,父亲居然称赞“不错”。文中这种静水深流地表达父子之情的小细节让人动容。而更让人震撼的是父子间的三段对话。儿子用《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为文革暴力辩护,父亲说“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是主席制定的”,共产党不虐待俘虏,因为“要尊重每一个人最基本的尊严”(这番话在1966年,发聋振聩);儿子说博古是党内的坏人,父亲说博古是我党最早的领导人;造反派拍着桌子说贺龙是土匪,矮小的父亲也拍着桌子吼道“贺龙是共产党员,是共和国的元帅!”。事后儿子说“爸,你别跟这些造反派硬顶,现在满街的大字报大标语都是打倒贺龙的,都说贺龙是土匪,你就说他一句是土匪也没关系,那样你会少吃好多皮肉之苦呀!” 父亲腾的一下就站起来,怒目斥道:“你这么没有出息呀!我讲的每一句话都要经得起历史的考验。”面对如此铁骨铮铮父亲,幼稚的少年慢慢补上钙,也变成了一个硬骨头。 这点在德华进入老年后变得特别突出。为了系统地研究父亲的人格思想和丰功伟业,德华读了很多书,研究了很多理论,思考了很多问题。尤其他那万字随笔《分手》,洋洋洒洒,从法国大革命、英国光荣革命、俄国十月革命,再到中国的革命。从苏联的雄起到解体,联想到中国革命的磨难,十年“文革”浩劫……从头到尾贯穿着反暴力革命的人性光芒。我惊叹,德华不仅仅是从相貌上遗传了父亲,而且从里到外把自己变成了一个“小胡”。 德华实际上已成为一个耀邦的研究者。有次我问德华“你爸是红小鬼,从来没有离开过军队和组织,与我父母一样,都是在党的教育下成长,为什么你爸仍能保持那分纯真呢?”德华想了片刻,然后说“他大部分时间做共青团工作,共青团比较单纯,没有那么剧烈的党内斗争。另外,他书读得多,一直热衷于追求知识,不喜欢搞整人的那些事儿。” 最令我吃惊的是去年深秋,德华病未痊愈,显得苍白虚弱,对着满屋子来看他的人,坐在那儿滔滔不绝地讲了5个小时,连活动组织者,“话王”四龙(王任重四子王涌晖)几次想插话,都被德华制止“你别说,你听我说”,急得四龙屋里屋外得团团转。 德华讲了很多耀邦叔叔不为我们所知的故事,还讲了我们党内很多的秘密,他尤其坦坦荡荡地倾诉了自己对百年老党的看法和观念。我才发现,同样变老了的我们,认知水平竟然完全不在一个层次上。他摒弃了红二代思维,从人文科学的角度,重新审视他的父亲、他的党、他的国。我也主张审视,但肯定没有他那么犀利、直言不讳和有冲击力。 陶斯亮 2025.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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